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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雪霜飾鋒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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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雪霜飾鋒鍔

半晌。

沈樾說道:“小師叔。”

他沈默了好一陣,忽然開了口,引得其他人都望向他。

“你記不記得,我們在霞雁城的時候討論過一件事?”沈樾繼續說道,“關於薛雇主為了使名門正派和歪門邪道同時登臺,會不會做出親自將鴛鴦劍譜一事告知魔教教主的行為.....當時我們一致認為,她是很有可能做出這種舉動的。從李癸的死亡時間來看,魔教至少在我們從臨安前往皇城的時候就已經動手了,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?”

祝枕寒說:“大約一個半月前。”

沈樾又轉過來望向燕昭,問道:“燕哥,從西平郡到雍涼需要多久?”

燕昭也明白了沈樾的意思,“十日。如果從魔教總舵到曲靈城,最多二十日。”

侯雲志的眉頭緊縮,摸著下巴說道:“對!這麽看來,魔教能夠驅使的門眾繁多,怎麽可能只將精力放在追殺你們二人身上?倘若那鴛鴦劍譜分為好幾份殘頁,既然知道了你們手中有兩份,魔教為何不一邊奪你們身上的殘頁,一邊派人去找剩下的殘頁?”

沈樾點頭,“魔教掉包這幾個走夫的時間,遠比我們、甚至要比聶秋和血煞門眾抵達曲靈城之前還要早。玄武門打聽情報是何種能耐?我們能打聽到的事,他們肯定也能打聽到,而且比我們的速度更快,這空白的一個月之中,足夠他們布下天羅地網了。”

祝枕寒沈吟道:“如果曲靈城中真的有鴛鴦劍譜的殘頁,也已經被他們拿到了。”

“雖然很不想直面這個現實,但是事實似乎確實如此。”沈樾揉了揉眉心,說道,“他們將一切恢覆原狀,就是在等我們自己走入這彀中,然後一網打盡,搶得劍譜。”

楚觀瀾嘆道:“再加上那兩重兩輕的苛刻條件,局勢是全然對魔教有利的。”

他們心中都浮現一句話:接下來該怎麽辦?

逃嗎?但是已經身陷局中,此時再想離開,哪裏又是那麽容易的事情?

而且刀劍宗與落雁門都還在趕來的路上,如今的形勢已經不容他們脫身了。

那麽,在這城中躲躲藏藏,極力拖延時間,等到刀劍宗與落雁門的出現嗎?

這種想法未免太不切實際了一些。

將時間再拖延下去,等來的不僅是刀劍宗、落雁門,還有天鏡宮、邱家、青雲宗、九候門......這些名門正派對他們來說,稱不上是敵人,卻也稱不上是友人,因為他們同樣也為了鴛鴦劍譜而來,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不會做出魔教那般謀財害命的事情。

祝枕寒和沈樾一開始的打算是在魔教之前收集齊鴛鴦劍譜的殘頁。

現在發現僅憑他們兩個人是做不到的,並且這件事恐怕也做不到了。

是他們的運氣好,碰巧取得了兩份殘頁,至於剩下的那兩份殘頁大約正是在魔教的手裏,想要從魔教的手裏搶東西,無異於虎口拔牙、龍頭鋸角,不止莽撞,而且愚笨。

而他們目前的想法是——能保住手中的這兩份殘頁不被魔教拿到就不錯了。

五人圍在咽氣的玄武門門眾附近思考人生,腦袋空空。

局面已經徹底陷入了僵持的狀態,堪稱舉步維艱。

沈樾幹巴巴地問道:“現在......先把這些線索告訴符白玨嗎?”

祝枕寒點了點頭,卻又搖了搖頭,“是要告訴他,但是我們不能直接去見他。我猜測,魔教那邊既然察覺到了符白玨的存在,不可能全無對策,或許就在等我們去找他。”

所以他們還是要用老辦法。

點燈籠。

雖然不知道符白玨如今藏身何處,不過,這城中有許多千機閣的人,如同密布的蛛網,一層一層地傳達,也能夠將他們的訊息傳到符白玨的手裏,好讓他有所防備。

沈樾買來了紅燈籠,順便買了一疊火折子,取出一折點燃燈芯,將剩下的收好。

祝枕寒將字條藏進了拿來提掛燈籠的木桿中,紅燈籠是符白玨慣常用以接頭對暗號的方式,只要千機閣的人看到了這盞燈籠,就會前來查看,屆時便會發現其中的字條。

他們尋了曲靈城中最高的樓閣,楚觀瀾、侯雲志、燕昭在樓下盯梢,祝枕寒和沈樾則是登上樓閣,沈樾扔出手中的紅燈籠,燈籠隨風飄了一截,束繩被檐頭翹角勾住,晃蕩了兩下,就穩穩地懸在了半空中,好似一抹殘霞,在喧囂的風聲中蕩開破碎的游光。

做完這些後,他們轉過身,準備離開,然而就在此時——

像是聽到什麽不同尋常的動靜似的,祝枕寒和沈樾的面色俱是一變。

就在祝沈二人遭遇變故之際,偏僻的深巷中,暗門後,符白玨也迎來了不速之客。

精巧的機關如同被寒鴉吹得低伏逃竄的葦草,先破第一重十字鎖,再破第二重鴛鴦鎖,然後是第三重的天地鎖,一重緊接著一重,朝兩側退去,逐漸顯露出背後的景象:任由魔教再如何揣測,也想不到原來這暗道彎彎繞繞,竟然連通著鬧市的另一端,繼昏黑的暗道後,是非常敞亮的景象,房內甚至有一扇半開的窗戶,城中局勢,一覽無遺。

符白玨就坐在窗前。

這天底下的謀士似乎大多都熱衷下棋,他的面前也正擺著一盤棋局,卻是一子也未落下,不知道究竟是已經下完了棋,還是尚未來得及下棋。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所謂了。

符白玨聽到動靜,卻沒有回過頭。

不需要回頭,他也知道來的人是誰。

來者一身玄黑長袍,氣度陰冷,他踏入房中的一瞬間,似乎也將房中的溫暖氣息硬生生蓋了過去,日光變得微弱,獨屬於兵器的冷硬氣息逐漸漫入符白玨的鼻腔,還有絲絲縷縷的雪松香氣,仿若冰雪出匣,一幅森冷寥落的畫卷就如此徐徐在他的眼前展開。

——除了魔教教主方岐生之外,還能是誰?

方岐生見符白玨是無動於衷的模樣,擡手屏退了身後的下屬,反客為主,兀自走過去,取下肩頭沈重的劍匣,橫放在那盤空蕩蕩的棋局之上,然後將符白玨對座原本放得好好的椅子踢得朝他的方向歪斜,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,將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,手肘抵在扶手處,支著下巴,望向符白玨,如同伺機而動的狼,打量著眼前的獵物。

“怎麽?”他說道,“袁閣主,不歡迎本座嗎?”

符白玨這才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,目光瞥見方岐生的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木桿。

木桿的一端還殘留著竹條與紅紙的痕跡,他一眼便看出來,這原本是一盞紅燈籠。

方岐生漫不經心地從木桿中倒出了一卷小小的紙條,展開,鋪平。那字條上只有折痕,未著一字,他擡手向下屬要來了一盞燭燈,將火光映照在紙上,如此等待了幾秒鐘之後,紙條上逐漸顯出了斑駁的紋路,那儼然畫著一只伏在蛛網上的蜘蛛,惟妙惟肖。

他問: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符白玨明白了。只有祝枕寒知道用這種方式與他聯絡,方岐生既然截取了這燈籠和字條,應該是與祝枕寒那幾人碰上面了,至於他為何要拿著字條來問自己這其中藏著什麽線索,不難猜測,是因為魔教沒能抓住他們,所以反過來順藤摸瓜把他給找了出來。

一念至此,他心下微松,卻並沒有因此而松懈。

符白玨知道,方岐生不可能只是因為這一張紙條來找他。

他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,方岐生並不惱,很寬和地將手腕沈下,眼見著火焰一點點將紙條燒成灰燼,符白玨也是無動於衷,他暗暗地想,符白玨倒是個沈得住氣的人。

一人不欲多言,另一人又懶得費口舌,這房間裏的氣氛再次靜了下去。

於是方岐生開始摸索旁邊的棋盅,揭開蓋子,從裏面取出幾枚棋子,落於棋盤上。

符白玨發覺方岐生就打算這麽幹耗著,心裏也納悶,再一低頭,就瞧見方岐生落在棋盤上的那幾子簡直堪稱災難,讓他有些不忍直視,問:“方教主大駕,有何貴幹?”

方岐生說:“等人。”

符白玨問:“等誰?”

“等宋渡卿。”方岐生擡眼看他,“我已將你的事情放了出去,就等他來了。”

饒是符白玨也不得不稱讚一句“好計謀”,魔教竟然能抽絲剝繭,通過層層地分析拼湊出當年宋渡卿的人情落在他這裏的事,也推測出了宋渡卿並非為了鴛鴦劍譜,而是為了他出山的,只要宋渡卿出手了,就會成為一個極大的變數,所以方岐生才會露面。

宋渡卿當年說過,這個人情能換得他的一劍。

雖說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劍,可劍心的劍,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得住的。

“七大劍客”的這個名號,一開始只有宋渡卿一人,將他稱為劍道的祖師爺也不為過,即使是另六位榜上有名的劍客,面對宋渡卿,也得先掂量一下局勢才敢出手接劍。

所以魔教才這樣忌憚他。

為何是方岐生出面,而不是段鵲?而不是聶秋?或是四門的任何一個人?不止是因為他也是七大劍客中的一位,論實力不至於在宋渡卿手中落敗,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魔教教主的身份,牽扯的利益太多,就算是符白玨希望宋渡卿這一劍幹脆能將方岐生斬落於此,但是宋渡卿已經金盆洗手多年了,此次出劍,全然是為了人情,如果這一劍反而令他陷入麻煩,無法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,他又為何要冒著這種危險對方岐生下死手?

如果將局勢比作棋局,那麽方岐生就是用來牽制宋渡卿的最好選擇。

他不用擔心會被宋渡卿下死手,反倒是他有可能讓這個祖師爺血祭劍匣。

這麽劃算的一筆買賣,為什麽不做?當然要做,非做不可,所以方岐生來了。

換成任何時候,任何地方,遇到這樣的情況,恐怕都會汗津津的,嚇得冷汗直冒。

但是符白玨心裏——簡直想發笑。

因為宋渡卿壓根還沒有抵達曲靈城。

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局面,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,他本來是想借此謠言引得魔教露出破綻,借機窺見他們的計劃如何,沒想到竟把敵方的大將引了過來,怎麽就不是賺了?

至於宋渡卿,符白玨一開始告訴他的就是希望他“協助祝枕寒和沈樾”。

所以即使宋渡卿抵達了曲靈城,也不會來這裏找他的。

這牽制就這麽形成了。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符白玨被抓到魔教去。

而他相信祝枕寒、沈樾這兩人和宗門會合之後,必定會想辦法將他救回來。

周儒啊周儒。

符白玨想,這一子,是我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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